雨 中
纏綿了一天一夜的小雨,終于在黎明時分突破為一場淋漓的大雨。洗禮中的城市,靈山秀水,江波氤氳,更顯得生機盎然。層層疊疊的翠綠閃耀著潔凈的光澤,一畦又一畦排滿江岸,伴著青磚灰瓦的樓閣,一同舒展向遠方。
第八組與東興區委區政府的意見反饋會在非常嚴肅的氛圍里召開。東興區領導及各部門負責人參加了會議。
兩天時間里,驗收組共計入戶核查兩個貧困村一百八十六戶,抽查兩個非貧困村三十七戶。組長李文星代表第八組發言,正面評價了東興區的脫貧攻堅工作:思想上高度重視,舉措扎實有力,謀劃有序,聚焦完成了2016年目標任務。但他對存在的問題也提出了嚴厲的批評,將宣傳不力、識別不準、檔案馬虎、信息謬誤、住房粗劣、環境臟亂等現象逐一指出,建議樹立以此為大的意識,在精準上下功夫,整改抓實,查漏補缺。
東興區委書記黃俊偉表示誠懇接受第八組的批評和建議,安排下午召開全區的脫貧攻堅擴大會,把驗收結果傳達到各部門、鄉鎮。他說,東興區將進一步提高認識、落實工作責任、加強宣傳中央政策力度、強化五個一幫扶,在落實、深入、細致、精準上下功夫。
結束了東興區的意見反饋會,緊接著抽取市中區的貧困村和非貧困村,抽到凌家鎮柳家嘴和伏龍鎮大屋沖兩個貧困村,白馬鎮海棠和朝陽鎮段家祠兩個非貧困村。
看得出來,抽簽的同志比較緊張。被抽為驗收對象,既是展示成果,也是發現差距,既是體現優勢,也是曝露缺點,令人心情矛盾。
中午過后,筆者與圓秋留在城里核查資料,其他同志下村。
市中區的檔案要比東興區規范、專業一些,編排齊整、標示清晰。脫貧工作的人力也較雄厚,新成立了扶貧移民中心,五個同志協助我們翻閱資料。
市中區古稱“漢安”,至今有兩千多年的郡縣歷史,是著名國畫大師張大千的故里,有“書畫之鄉”“文化之鄉”之美譽。人文薈萃,名勝眾多,其中的圣水寺被稱為“中川第一禪林”,系四川八大叢林之一。商貿繁榮,經濟活躍,是內江的物流龍頭和經濟核心圈,具有較高的人氣、商氣。
伴著窗外的雨聲淅瀝,我們在黃昏時完成工作。出了辦公樓,滿眼的霓虹與絢麗。各類商家大門洞開,客人如織。服裝店、美容院、首飾店、中餐館、西餐館、咖啡館,發廊、茶樓、酒吧……櫥窗里,琳瑯滿目。街道上,車水馬龍。樹葉間嗒嗒嗒的雨滴聲,與店家攬客音樂聲交匯在一起,演繹著商業的繁華、生活的多彩與愜意。
晚飯后,繼續召開工作會,由負責全組聯絡協調工作的于躍主持。第八組成員對市中區的情況做第一次梳理。
與東興區的抽查程序一樣,根據“兩不愁”“三保障”“三有”,逐戶查看農戶生活生產狀況,核實吃穿、住房、醫療、教育、飲用水、用電、通訊。對幫扶單位、第一書記、農技員的工作情況,分別調取單位的會議記錄、村社的會議記錄、考勤表,以及個人工作日志,核對其真實性。為驗證村上集體經濟達標情況,在區里查看村鎮相關報告的數據、鎮上相關臺賬、村里會計賬簿,進行區、鎮、村三級核對,對承包或租賃收入的集體經濟,查看相關承包、租賃合同,找承包、租賃人詢問印證。
同志們普遍反映,市中區的脫貧攻堅宣傳比較到位,沿路都有廣告宣傳、政策解讀。但又感覺廣告板太新,似乎像突擊制作。楊萬銀說,有未通過村委確定貧困戶的跡象。柳家嘴村三戶農房改造,似乎為原址新建,卻享受著易地搬遷的待遇。
非貧困村二組的韓玉龍講,他們走訪中,看見一位步履蹣跚的老人從一處黑漆漆的破房子里走出來。而緊挨著就是一棟修建完備裝潢精美的新樓房。經打聽,新樓房是老人兒子的房子。兒子在外打工,平時把樓房鎖著。老人住自己的破房子。
對于這個似乎與脫貧驗收不相關的事,于躍首先表明態度。她說,雖然表面不相關,實質卻反映了是否落實“四個好”的問題,子女是否對父母盡孝道、是否敬老愛老,就屬于好風氣的范疇。
住上好房子、過上好日子、養成好習慣、形成好風氣,四個“好”,是省委針對四川省實際提出的更高要求,目的是要讓貧困群眾過上真正有質量的幸福生活。
于躍建議,第二天走訪時把這家人的信息資料落實清楚,以便告知相關人員改進。
連續奔波、走訪了四天,熬了夜,又淋了雨,好些同志感冒了。貧困村二組的胡蓉喉嚨痛咳嗽,陳衛兵肩頸痛。會議結束,筆者充當赤腳醫生,去給胡蓉刮痧。幾十分鐘出來,剛好碰到何怡。問她為啥還不睡。她說,她正去和尹春春、王富強匯合,針對明天的走訪開預備會。
第二天,與圓秋和報告撰寫組的蒲書寒結為一組,隨貧困村一組前往伏龍鎮大屋沖村。
村委辦公室,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行規章掛圖:《四川省優待老年人規定》《村敬老公約》《村老齡工作領導小組職責》《殘疾人服務公示欄》《精準脫貧攻堅作戰圖》……
看得出來,該村把“老齡工作”放在首要的位置。
我們的第一站,就是去探望一對單身老兄弟。
兄弟倆住在一套平房里,一個在東一個在西,中間隔著堂屋。因為家庭貧困、身體有病,兩兄弟終身未婚。鎮上干部講,他們上面還有一個大哥,也沒有結婚,已過世。
圓秋按照考核抽查表,一項一項計算、詢問、填寫:是否缺糧,主糧多少斤、其他糧食多少斤、蔬菜每人每天達到多少斤、肉類每周達到多少斤,全家四季是否有衣穿,是否有棉衣、有換洗鞋襪、有洗漱用品,床上用品、棉被、被褥是否有兩套……
哥哥六十五歲,弟弟六十一歲,都享受著低保政策,2015年脫貧。脫貧具體措施有:爭取政策,提供醫療及藥物救助;爭取種殖業,養殖業技術支持及獎勵。
弟弟表示,“對扶貧政策很滿意,非常感謝黨和政府的關懷。”
在我們與弟弟交流的時候,哥哥一直默立門旁,表情呆滯,而弟弟言行敏捷,神態和悅。
到哥哥房間里查看,亂七八糟,物什混亂,分不清顏色的各種東西裹在床頭,棉絮沒有裝被套,已經變成灰黑色。至于哥哥為什么不結婚,旁人指指僵立一側的他說,“看嘛,從小就是這個樣子,誰愿意嫁給他。”
弟弟的房間里,設施簡陋但擺放有序。被褥縫著條格粗布粉色被套,鋪著大紅花的毛毯,枕巾鋪得平平整整,蚊帳洗得白白凈凈。
從外表上看,弟弟身板硬朗,不像病人。鎮上干部介紹,他得的是癲癇病,不發病的時候很正常,人也很勤快,租種了好幾塊地,“可惜這病把他耽誤了!”
顯然,兄弟倆的生活主要由弟弟經管。柴草碼得整整齊齊,院落的地面也沒有一點垃圾。
不過,驗收組的同志們都說,市中區農戶的清潔衛生普遍比東興區好。
可能是第八組對東興區的衛生差評起了作用。每到一戶人家,帶路的鎮干部都會急切地招呼:“趕緊把地掃干凈!要愛衛生!地上不能有雞屎鴨糞!”
入戶過后,蒲書寒會去廚房檢視,看用水和衛生。“三有”之一的“安全飲用水”包括水量、水質、方便程度、供水保證率四項指標,這也是第八組查看農戶生活的重點之一,住房安全也是檢查重點。按李組長的要求,走訪中要多思考、多觀察,盡量找出對農戶不利、不便、不安全的地方,以促使完善改進。
市中區的貧困村道路建設也不錯,實現了社社通三米、戶戶通二米二的入戶硬化道,人走在路上,感覺神清氣爽。
離開兩兄弟,前往鄰居老何家。
老何五十三歲,家有四口人,妻子、女兒、老母親。老母親八十四歲,身體差。家庭致貧原因是因病、缺技術、缺勞力。為了擺脫貧困,老何也積極想辦法,除了在家種地、養殖以外,農閑時候外出打工。但他只有小學文化,也沒有技術,只能東一家西一家地接一些零活兒做,掙錢不多,加上轉移性收入(政策性、保障性、保險、贈予等),勉強脫貧。
因為家境貧寒,十六歲的女兒不想讀書,要外出打工。駐村幫扶領導人大主任得知后,多方聯系、斡旋,最后將孩子送到幼師去學習特長,解決了一家人未來的脫貧根本。
老何妻子是云南人,三十七歲,文靜秀氣,走路有一點點瘸。也許是因為年輕、身體好,沒有穿棉衣,上身套著春秋季節的西裝,腿上繃著薄緊身褲。我們進屋之后,她一直笑瞇瞇地看我們,想走近。
因為老何在外打工,我們通過村干部和倆婆媳了解情況。但婆婆阻止兒媳旁聽和加入,并對我們說:“不要理她!我的腦殼有問題,她更有問題!”
老人語調鏗鏘,言辭伶俐,傲慢地倚在門邊,對兒媳不屑一顧的眼神和態度。
不知老何妻子是否聽懂了婆婆的呵斥與貶損,她沒有生氣,一直笑對來客,只是從頭到尾沒有說上一句話。
從老何家出來,我們又去了幾戶。
第一戶,三代六口,老兩口、年輕夫婦和兩個小孩,七歲的大孩子,右手殘疾不能使用,只能用左手寫字。家庭的收入來源靠打工、種地、養雞鴨、制作紅苕粉。第二戶,一兒一女在外打工,留下兩個孩子和老人住在一起。七十多歲的老大爺憂慮地說,孩子們在外打工,收入都很低,勉強支撐日子。因為生活動蕩,都離了婚,過得非常艱難。
來到同是往年脫貧的李姓人家。一家四口,兩夫婦和兒女,小兒子十四歲,大女兒二十歲。戶主老李幾年前車禍導致重傷,經治療后可以勉強走路,但失去勞動能力,日常靠妻子照顧生活。我們去的時候,他正仰躺在長椅上看電視。椅子的靠枕被壓得又癟又平,可以想象,他的所有白天都是窩在椅子里打發時間。
李家的脫貧明白卡上填的脫貧措施有:殘疾人證,大病保險,帶領加入幫扶措施。我們在為他家計算人均年收入的時候,加來加去,始終達不到脫貧線。矛盾的焦點就在于:他的大女兒是否在打工、工資收入到底有多少。老李妻子一會兒說,丈夫車禍后,家境貧困,女兒初中就輟了學,外出打工。一會兒又說,女兒畢業沒多久,還沒有開始掙錢。最后說,女兒剛從廣州回來。問她女兒年收入究竟是多少。她說,一個小孩掙得了什么錢,每年也就打三個月的工。
女孩的閨房里,床上鋪著淺粉色的床罩,墻上掛著淡妝的藝術照。床頭柜上,堆了高高一摞各種影視光碟。床腳下,鞋子橫七豎八地仰躺著,有運動鞋、皮鞋、高跟鞋。
市中區和東興區一樣,農戶在匯報自己的收入時有些遲疑,多少政策資金匯到卡上也說不清楚或者不愿意說,常常需要其他人和村干部提醒。似乎害怕把家里的收入算高了,脫了貧,國家不管了。有兩戶人家,我們反復詢問、提醒、計算,來回跑了兩趟,才把人均收入算利落。
有一戶人,算來算去,達不到脫貧線。在我們走之后,他的鄰居找到村干部,透露了戶主在外打工的一個項目,收入一下子增長上去。
對于貧困戶的確定,我們也刻意做了深入了解。據說,是社長召開村民代表大會,每戶派一人,以無記名的方式評選。鎮干部講,都是本村本地的老鄉,各自的家境相互了解,一般都會主動推選老弱病殘的家庭。
從工作匯報會上得知,為了驗收的準確性,第八組所有同志都不辭辛苦,耐心細致,為了一個指標反復求證、打聽。原址新建享受易地搬遷的、鎖著新房老人住舊房的、收入無法算清的、戶籍與明白卡前后矛盾的,都在經過反復詢查后,獲得了確定的信息。
梅 下
“親愛的聽眾朋友們,你們現在收聽的是中國之聲……”
悅耳的廣播伴著徐徐清風在廣闊的田野里回蕩,如一方石子扔進碧潭,惹得隱藏于各戶房前屋后的雞鳴、狗吠好一陣狂歡。
村干部介紹,這是大屋沖村安裝的高音喇叭,共十一個。除了每天即時播報新聞、通知村里大小事,還進行技術宣講,“讓村民接受文化熏陶,也方便村上開展工作!比早上的雞鳴還準時!每天中午、傍晚準時響!”
文化扶貧是市中區的著力點——為貧困戶免費安裝電視、設電子閱報欄、放映公益電影、完善農家書屋、打造文化活動室、啟動農業科技課堂……
從走訪情況看,只要家里無長期治療的重大疾病人員,且家庭成員有一半在積極勞動,基本能夠擺脫貧困。特別是國家對住房的扶持,更是解決了貧困戶的大難題。幾位即將遷入農村新村的農戶激動地對我們說:“國家的政策太好了!如此看重我們窮苦人,我們特別滿意!”
為了打贏脫貧攻堅戰,各個幫扶部門集思廣益,群策群力。幫扶大屋沖村的區殘聯和發改局針對各貧困戶的具體條件和需求,量身制定幫扶計劃,以“技術+產業”的模式,采取“政府+金融機構+公司+農戶”四方合作模式發展養兔產業,通過小組、聯社、公司、農戶的共同協作,幫助農戶脫貧。同時推廣稻田養魚、散養豬羊。我們核查的老尤家,就是這種模式。
老尤家住在池塘邊,我們尋到他的時候,他正和家里人蹲在池塘邊洗鴨腸,可能中午喝了些酒,眼睛、臉頰有點發紅。見我們來訪,他熱情地帶路,還沒走進院子,就聽到狗吠雞鴨聲。他家是一棟兩層紅磚房子,墻上釘著一張“科技扶貧示范戶”的紅色標牌。院壩用水泥鋪過,雞鴨、兔子分別用竹籠、鐵絲欄圈在角落里。大堆的紅薯、干木頭攤在窗下、墻邊。地上沒有垃圾。
見家里來了客人,一個小伙子從房里走出來,站到屋檐下。小伙子中等個子,懸膽鼻,雙眼皮,五官端秀,氣質文儒,穿著亮黃色的運動衣、灰色長褲,衣襟上有些臟污點。
老尤的老伴兒招呼小伙子進屋去。但他沒有搭理,依然站著看我們。
帶路干部說,這家就是因為這個小伙子因病致貧。
問他:“你得的什么病?”
他平靜地說:“神經分裂癥。”
小伙子回了話,依然不進屋,一副又想微笑又不好意思的表情,呆站看他父親和來客說話,羞赧地沉默。
帶隊干部講,小伙子西南農業大學畢業,學的是畜牧專業,曾經品學兼優,非常勤奮,是這個家庭的希望,在當地很有名氣。但在一次考試后,因為成績不理想,承受不了打擊,導致精神崩潰。病情時好時壞,無法治愈。現在三十五歲,前后兩任妻子,各自給他生一個兒子就離開了。目前兩個孫子都由老尤養著。
一家五口人,兒子、兩個孫子無勞動能力,老兩口半勞動力,日子非常艱辛。老尤在殘聯、發改局、煙草局的扶持下,與公司合作,飼養種兔。另外養豬和雞鴨。空閑時幫人干雜事,打零工。
也許真的喝了酒,老尤把賬算不清楚。人口多,收入少,既擔心他返貧,又怕他隱瞞收入,讓抽查結果失去準確性。我們去了兩趟才最后核實。
老尤夫婦都滿了六十歲,身體瘦弱。兩個孫子一個六歲,一個十歲。脫貧措施除了種植、養殖,還有“爭取政策,提供醫療及藥物救助”。
為了解決根本問題,兩夫婦督促兒子配合治療。“但是他看到藥就想吐!根本不想吃!有時候叫他吃藥,他還頂撞。”老尤的老伴說。
鄰居講,小伙子病情控制期間“好厲害”,誰家的雞鴨鵝豬生病了,由他開一副藥,動物吃了馬上痊愈。
可惜的是,小伙子始終無法控制病情,讓一個家庭失去了頂梁柱。
最后一天,走訪的最后一站,鎮村干部帶我們去核查了一對姓游的母女。
精神矍鑠的游大娘在公路邊的房前等我們。頭發花白,身板硬朗,拴著圍裙,帶著袖套,看上去年近七十。
“墻角數枝梅,凌寒獨自開。遙知不是雪,為有暗香來。”門前,幾株梅樹,疏影橫斜,枝葉清朗。雖然季節還早,卻從瘦勁的枝桿間透出吐蕊的動意,似乎鐵骨虬節處已暗香浮動。遠處,不知誰家的公雞歡快地打了個鳴,仿佛春天已至。
游大娘將我們引入室內。
房子是七十年代修的土坯房子,三十五平方米左右。房里有床、桌子、椅子、凳子、箱子、臉盆架、電水壺、木腳盆,以及零星四散的藥片、碗筷。
一個女子躺在床上,身上蓋著棉被和絨毯,頭露在外面。膚色白皙紅潤,秀麗和藹,剃著光頭。
女子姓郭,今年四十六歲,還沒出嫁就發病癱瘓在床,一躺二十多年。母女倆相依為命,享受了低保政策兜底。去年脫了貧。明白卡上寫著收入來源為:養殖七百元、養老金及五保金六千元、親友贈予四千元。
小郭有個哥哥在城里做生意,據說發了財。他常年資助母親和妹妹,以前每個月寄三百多,今年增至五百。
小郭性格開朗,愿意和客人說話。她主動說她的病是風濕病,并把手臂伸出被子讓我們看。纖瘦白皙的手已經完全變形,五個手指像螃蟹腳爪一樣團在手掌周圍,早已失去了生理機能。她還說,她的腳和手一樣,全部蜷曲萎縮,沒法動了。
也許病得太久,小郭對命運早已安然承受,她平靜地給我們聊病,像是談一件無關輕重的尋常事。她開心地提到,當地政府干部經常來關心她們,最近還前來慰問,并示意我們看床頭的一袋新棉絮。又提到,侄女兒也很關照她這個姑姑。
鎮干部講,小郭侄女兒經濟條件也非常好,前段時間還回來探望過。
在我們核查的整個時間,小郭都笑盈盈地躺在那里,和我們聊天,或者聽她母親說話。
我們離開的時候,小郭再次熱情地和大家打招呼,表示她的感謝。
游大娘送我們到院外。大娘突然地淚水打濕了眼角,不再像在女兒面前時那么淡定和堅強。
游大娘拉起鎮干部的手,凄楚地說:“你看,我的年齡這么大了,女兒以后怎么辦哪?能不能把她介紹到養老院什么地方去?”
實質上,行動利落的游大娘已經八十二歲!得知了大娘的年齡,一行人都震驚了。
“是強大的母愛,支撐著她不能老去!”鎮干部說。
面對游大娘的請求,鎮干部也做不了決定,只得安慰著:“我們盡量想辦法,您別著急!”
離開游大娘后,鎮干部悄悄講,鎮上的福利院之類容量有限,條件不好。老年病人多,護理人員少,像小郭這種情況,去了之后根本得不到好的照料。
我們走了一段路,回首。游大娘依然站在家門口,向我們揮手,一面抹眼淚,一面漾起謙和的笑容。她身旁的梅樹,一株又一株,清疏靈動,秀挺傲然,堅韌地承受冬風的侵襲,靜靜等待春的來臨……
驗收組在市中區兩個貧困村入戶核查一百三十五家,兩個非貧困村入戶核查三十五家。對市中區的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,認為市中區結合自身實際,聚焦脫貧任務,推動力高、重視力強、成效性好,順利實現了年度目標任務。但也指出六個方面的問題,如:個別村民住房存在安全隱患,家庭人員變動后戶口調整不及時,國網系統與檔案記載有出入,臺賬和民情日記有出入,幫扶措施較薄弱,有的農戶勉強脫貧。驗收組建議市中區委區政府思想上不要放松,繼續高度重視脫貧攻堅工作,在已有的成績基礎上再接再厲,更加深入、精準,并納入當前和今年一段時期的中心重點工作。
在內江市的驗收考核抽查結束了,一行人當晚返回成都,撰寫組的同志回去后再進行綜合評價報告的后續事宜。
夜幕下,精致靈秀的江邊小城在華燈初上的光暈里漸行漸遠,如珠綴玉的凌空大橋、燦若琉璃的亭臺樓閣、蒼蒼茫茫的碧水青巒,都隨著所有被錯過或珍惜的風景一道,隱入一段時空落幕的黑暗。那些震撼人心的語言、令人駐足的畫面,和尋常得只屬于遺忘的情節,都在下一個黎明的等待里凝固為昨天的歷史。而更遠更深更艱辛的道路,在前方,等待。
但是,明天必定一片光明。
后 記
“衙齋臥聽蕭蕭竹,疑是民間疾苦聲。些小吾曹州縣吏,一枝一葉總關情。”
改革開放以來,中國的扶貧開發已使農村貧困人口減少了六億多,成為全球首個實現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貧困人口減半的國家。但是,仍有7017萬人掙扎在貧困線下。
2016年中下旬,四川的脫貧攻堅省級驗收考核全面鋪開。各省級定點扶貧牽頭單位組成83個工作組,對160個有扶貧任務的縣全覆蓋,同步對88個貧困縣開展省級第三方評估。
此篇文章,是驗收組驗收工作的片段紀實。但因為切入點、信息量、敏銳度的限制,并沒有準確、多角度、全方位地展現出整個驗收考核過程,也沒有展現出所到之地的真實情況和農村的方方面面。幾日行來,略略記錄,只能算做工作資料的記載、留存。
窺斑知豹。借一滴水珠感受太陽的光芒。
振興的國度、奮發的民族、崛起的巨龍,需要見證、銘記。當7000萬人最終擺脫貧困,我們每一個人將見證這個時代的光榮與夢想。
作者簡介:高小丁,本名高敏,女,漢族,中共黨員,供職于四川省文聯。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,浙江工業大學“文化與法制研究中心”特聘高級研究員,四川省版權協會副會長。正式公開發表出版長篇小說、長篇紀實、文集等各類作品百萬余字。原創劇本《棲鎮,等我》成片獲加拿大金楓葉電影節最佳優秀影片獎、四川省2019年度百家“推優工程”優秀原創文藝作品獎。為系列家教文化項目“巴風蜀韻論家風”主講人、文案主筆。